世界在发癫!都怪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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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快感
每天为丈母娘洗脚的卑微赘婿终于逆袭为世界战神,多年前带球跑路的女主携5岁黑客萌娃帮霸总老公谈下了几十亿的集团大生意......
消费降级的大风还没刮透,影视圈审美降级的“暴乱”已率先俘虏大众。一集1分钟,一口气100集土味上头的小程序短剧,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席卷了影视行业的半壁江山。它们大多改编自免费网文,两者快节奏、高流量的共同特性吸引的是同一批下沉用户。
不劳而获、色情擦边、复仇侮辱,以及炫富重生的离谱虚构剧情,大都是受众日常生活遗憾的幻想投射。在精英主义的文化区隔阴影里,冰山下沉默的新“底层人”,无法、也没有能力和冰山上的群体平等辩驳,但他们明确意识到了自己对短剧的原始驱动力,一种单纯而坚定的消遣审美逻辑——够爽就行。
©️ Ciara Phelan
7天拍完、1个月上线,首日最高充值流水可达2000万,如此低投入、高收入的内容产品,让经历了多年寒冬的影视行业,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热钱。2023年热潮期每天有超过100个小程序竖屏剧组在横店开机,横店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竖店。
甚至有人称其为“消费民主”的成功,因为均集1元才能付费解锁的下沉故事,不仅无需繁琐的广电审查流程,还可以在众多小程序平台上分发播放,是用户买单的to C商品,这比以前影视公司唯爱腾优平台马首是瞻的to B生意,似乎更为纯粹。
©️ Mathilde Aubier
在春节档,折戟沉沙的四部撤档电影(《红毯先生》《我们一起摇太阳》《黄貔:天降财神》《八戒之天蓬下界》)总票房还不到2亿,而单咪蒙团队制作的2部爆款小程序短剧《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裴总每天都想父凭子贵》,流水消耗就已超2亿。刘德华在《红毯先生》的片酬是6000万,《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整个制作费用也不到100万,从性价比看来,这不啻是手工作坊对电影工业的一场“降维打击”。
艺恩数据的的报告显示,中低收入的下沉群体占据着小程序短剧70%以上的用户比例,中老年群体、宝妈、体力劳动者等观众,仿佛在用一场群体无意识的审美降级革命(比如竖屏短剧几乎抛弃了镜头景深和场面调度,只在乎主角打脸逆袭的高能台词剧情),向精英宣战出了一套以自身为标准的审美区隔。
短剧改编热同样火到了海外
在娱乐体验日趋丰富的当下,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标榜(aestheticization of everyday life),是大多数新中产和精英阶层自我赋值的实现方式。生活需要仪式感,厨房的水槽、卫生间的洗脸池、客厅的电视机墙等设计,最好都能给自己带来一种日常的愉悦感体验。在消解艺术与生活的审美界限后,新中产把自己当成了生活的策展人,在文化活动及教育消费上,必须规划出属于自己的阶级格调。
在这些生活仪式感的格调策展中,便丛生出了一种将生活“本真化”的事业。文化体验如果被认可为有独异性和可感觉的复杂性,就会被当作“真”来体验——好的就必须是真的,不真的就是商业或常规的。所以在格调标榜的逻辑上,和日常生活的真几乎背道而驰的小程序短剧,并不在新中产和精英们的审美辖域内。
©️ Ciara Phelan
而在新底层的世界里,“实现自我”并不是个人的头等大事,永远解决不完的麻烦和只顾眼前的局促,才是箭在弦上的紧迫。没有太多闲暇时间的人们,很少有机会以“正当”的方式将生活伦理化和审美化。他们的生活体验充满缺陷,缺少生活质量、缺少认可和未来,这种蔑视,不仅来自外人,还经常以自我贬低的形式发生。
因陋就简,文化资产对他们来说是负面的、不正规的,很少或根本没有审美伦理之类的要求。他人标榜的“格调真”,比不上他们的“虚构爽”,以前不会为长视频买单的他们,作为沉默的螺旋观众,跳进了短剧更为直给的消费陷阱中。当然可以简单地把新底层当成消费降级后下沉市场的中坚力量,但为100分钟短剧豪掷100元的阔气,早就远高于爱优腾会员制的消费水平。
©️ Andrea D'Aquino
玄幻修仙、战神鉴宝的男频故事,复仇爽文、都市甜宠的女频言情,几乎所有流行题材都可以归化为“阶级、软色情和悬疑”三个元素的有机组合。大爆后又被广电审查强制下架的《黑莲花上位记》里,出身低微的女主角为了复仇上位,毒死父亲、打死祖母、烧死姐姐,价值观的正义与否不重要,女主角用软色情和悬疑的方式完成了阶级逆袭,这才是观众情绪价值被高度满足后最在意的。
一旦情绪操控的阈值被无限满足,再加上隐晦的、阶级道德上的暗度陈仓,让一线城市的新中产和白领群体,也调转了自己“格调真”的标榜,和三保服务业的新底层观众(保洁、保安、保姆)一起为短剧买单。
“承认的平等”是当前主流政治中的突出主题,至少在修辞上如此。为了政治正确的“体面”,平等主义的行动者可以让自己的行为摆脱种族、性别的歧视,但他们却很难在个人层次上改变阶级的不平等事实。
在混杂了不同强度的阶级蔑视以及同情和慷慨的情感后,上位者对待不平等他者的秉性和情感通常是复杂的,同理心有时可能会转变为屈尊俯就的怜悯和厌恶,也许又在“以暴制暴”的幻想中转化成罪恶快感。那些混沌而又无法自圆其说的阶级道德意识,如果无法在艺术作品的严肃深度中取得讨论,那就只能在短剧直给的矛盾中深化二元对立。
从内容生产看来,纵声欲望情绪的小程序短剧似乎绕过了各种创作桎梏,但在全链条的商业模式看来,短剧还担不起消费民主的大帽子。
小程序短剧的制作成本只需30-100万,真正的成本大头是广告投流,即业内常说的“赚十投九”。投流营销团队在今日头条、抖音、快手等平台把小程序短剧里打脸、撕X的高能切片素材进行信息流投放,当ROI(投产比)大于1.15就继续投流。最终,渠道投流金额会占用户充值金额80%-90%的比例。钱生钱的产品逻辑,需要大量的现金流支持,表面上是用户选择内容,实质还是资本选择了用户。
©️ Martin Haake
切片素材分发的二三四级市场,甚至还能把内容搬运玩转成合法的传销市场。早期分销市场里,一人拿着三四个手机,每天搬运抄袭加洗稿,发三四十个一模一样的剧情短视频。一百一千人里总能出现一个引流成功的爆款切片。而引流后的用户充值流水,就能分成给切片达人,每个爆款能获得小几千大一万的收入。到了最后,这笔生意有时会直接变成人拉人发展下线——毕竟忽悠别人能赚钱,比自己干活更容易更快。
赛博世界里的传销没有直接的经济损失,数字工人们贡献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投喂给现实生活里和自己一样的新底层,让他们在幻想的鸦片中完成生产和消费的闭环。
©️ Mathilde Aubier
新底层要对付眼前生活,唯一的武器不是像新中产一样用文化资产来完成自我实现或名望投资,而是自律。自律也并不能让生活更美好,而是为了自保,让倒霉的日常生活不会继续下沉。
小程序短剧构建的爽感,正是自律和反省的反面,越上头就越充值。
当然可以指摘观众因此失去了自律和节俭的品德,但不充值、庸常自缚的日常生活,又能有什么惊喜等待着呢?大约十年前,我们还会相信自由解放和崇尚知识的社会正在进步,而当眼前的一切都在脱轨发展时,我们才痛苦地意识到,进步和困窘是相伴相随的,在文化和身份的冲突下,相对真实,人们更爱接受疲惫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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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_甘泡泡 编辑_dmc 排版_boyuan